那年，我們一起過節
█林敏雯
嚴冬中的暖意
雪花簌簌飄落，才一會兒，光禿的枝椏、枯黃的草坪、門前的石階，已覆上一層冰沙。夕陽餘暉穿透雲簾，把雪花染成金黃，像聖誕卡裡的亮片。她瞪大眼睛地仰望天空，任由晶璨璨的雪花沾上頭髮、臉頰，甚至唇角。
麗明回憶來美國後的第一個聖誕節，印象最深的，便是那場雪。 生長在南方海島的她，站在雪地裡，恍若置身圖畫中。
回頭一看，門窗雖緊閉著，霧氣附著的玻璃後，卻滲透出串串笑語，暈黃的燈光裡，人影晃動。 深深吸口氣，習習冰涼中隱約夾帶一絲麻油混合醬油的氣味。
早一年來美闖天下的父親，辛勤工作，省吃儉用，把一家人都接來美國相聚。整個下午，母親在廚房忙進忙出，麗明與兄弟姊妹們在一旁打雜，一起準備了豐盛菜餚，把餐桌擺得滿滿。若不是聖誕歌曲替代爆竹聲，還真有點像過年。
團團圍坐，父親講述這一年的見聞，也是給孩子們上了一課「美國風土人情」；孩子們爭相報告過去在學校裡的趣事、糗事，對於如何適應新環境，卻不是太在乎。一年來，時空的隔離在兩代人中伸展出一點差距。這個冬夜，你一句我一 句，七嘴八舌地，竭力要把連接的橋搭起來。
是美國的電力比較強嗎？怎麼餐桌上方一盞小燈泡，就能照得滿室生輝，大夥兒鼻頭冒汗？母親還擔心孩子們在北國的冬天會凍著，誰知儘管屋外世界已鋪蓋銀絨薄被，林家的窗櫺就是積不了雪。
那天曾發生什麼特別的事，做了什麼不尋常的活動嗎？其實都沒有。 是因為對父親的思念，所以團圓過節倍感溫馨？或者初來美國凡事新鮮， 容許異鄉節慶的歡樂氣氛渲染全家人的心情？也許兩者皆是吧！
然而三十多年前，那個雪花與聖誕鈴聲飄揚的冬日，全家同席用餐， 竟是麗明最難忘的一次過節。
歡樂滿人間
叮咚！門鈴報訊，客人來了！ 「歡迎，歡迎！聖誕快樂！」 「聖誕快樂！喏！這是晚上的甜點，紅莓巧克力起司蛋糕。」
「哇！我的最愛！妳太了解我了。 我看正餐省略，直接上甜點好了，人 生苦短嘛！」
每年聖誕節前，若梅喜歡邀請三五好友在家相聚。大夥兒體諒她平時忙碌，總會幫忙準備小菜、飲料、甜點什麼的。省下在廚房揮舞鍋鏟的時間，若梅花了許多心思籌畫餐後娛樂時間。
「若梅，今年的餘興節目是什 麼？」
「先賣個關子，等一下就知道 了。那天問妳的問題，妳還沒給我答案喔！」
「對呀！就是……」
若梅把耳朵湊過去，倆人嘀咕了好一會兒，然後若梅消失於書房， 半掩著門，神秘極了。
晚餐開始了。只見若梅這個女主人勸菜斟茶，談天說笑，氣氛輕鬆熱絡，自己盤子裡倒是沒放多少東西。飯後，她請大家進入客廳，圍坐 一圈，自己進了書房拿出一張大海報。固定好了，原來上面有兩欄，左面寫著在場來賓的大名，右面列出一串事蹟。
「在座都是相知多年的好朋友 了，但是我們真的認識彼此嗎？這就是今天遊戲的目的。」
原來若梅早幾個禮拜，就問好每個人曾做過最糗的事，最調皮搗蛋的「壯舉」，要讓大家把這些極具「特色」的過去和人名配對。
「從小學起，數學總是敬陪末座。」這會是誰呢？喜歡寫作的阿飛，還是教鋼琴的陳老師？
「是我！」擁有一家小企業的老王招認了。
怎麼可能？不會吧！大家紛紛表示懷疑。數學不好，公司的帳算得清嗎？
「自己數學不好，但是我很會用人。請個能幹的會計就行啦！」
說得也是。好，再看下一個。「在教室講桌下放爆竹，把老師嚇哭了。」這又會是誰？大家一起轉頭看著向來愛開玩笑的小張。
「冤枉啊！不是我。」 大家還在議論紛紛，互相詢問時，「是我！」張牧師把手高高舉起。 「很難想像吧！可見上帝改變人的能力有多大。」
此時，大夥兒已笑得捶胸頓足， 還有好些人從椅子上滾下來。 遊戲結束，這些中年男女還頻頻回味童年往事，有些人揉肚子，有 些人擦眼淚，好久沒笑得這麼「痛苦」了。若梅從廚房端上甜點，「來， 吃蛋糕囉！」
「唉呀！笑得肚子好痛，怎麼還吃得下？」
「太好了，你們都被陷害了。不吃？都留給我喔！」
當節慶裝飾再次束之高閣，蛋糕早不復存在時，若梅還念念不忘 的，是那個晚上的笑聲。
深誼始於餐桌
小黎從機窗往下探，藍玉般的大西洋，無限伸展；棕櫚樹的綠色長髮，輕拂著磚紅屋瓦；微略起伏的高爾夫球場草坪，彷彿抖開的一匹綢緞。少了國內看慣了的塵囂，映入眼簾的南佛州棕櫚灘，竟是如此寧逸清淨。
來美與在此求學的丈夫、妹妹、 妹夫團圓，小黎心裡實在興奮。從機場回公寓的路上，妹妹已迫不及待把幾天的行程一口氣呈報上來。
是飛機坐太久了，還是對未來感到忐忑？小黎感覺仍在雲裡霧裡，沒聽懂什麼感恩節、查經班、 Linda…… 「到人家家裡吃飯？不好意思吧！」小黎的聲音透露疲憊。
沒想到丈夫興致挺高的，「去唄！他們都是查經班裡的好朋友。 再說感恩節就是要熱熱鬧鬧一起聚餐。妳還沒吃過火雞哪！」
傍晚，晚霞把樹葉都染艷了。 四人驅車來到一幢小屋前，撳了門鈴，屋簷的燈亮起來，比主人還早了一步歡迎他們。身著T恤短褲的主人John和Linda，原來和他們年齡相仿，另有一對年輕夫婦比他們先抵達。
長桌上三、四個大盤，盛著大火腿、火雞肉拌薯泥等等小黎沒見過的菜式，不禁讚歎：「這麼豐富，Linda，都是妳自己做的嗎？」
「看電視學的，其實很簡單。大部分的東西放進烤箱一烤，很省事的。」女主人一點也不居功。
晚飯間，大家有說有笑。或許是因為談話的內容陌生，也可能是其中混著不熟悉的英文字眼，夾在這群不是求學就是已經就業的人當中，來陪讀的小黎覺得自己格格不入。
餐後還要玩遊戲Pictionary，就是看了謎題後，以圖示意，讓大家猜英文單字。小黎打算逗留廚房幫忙收拾，免得尷尬。大夥兒卻不放過她，一定要她加入，說這樣男女分隊才公平。
果然，好多字她都不懂，小黎好心慌。虹君悄悄靠過來，在一旁輕聲地給她暗示，小黎也挺能畫的，幾筆就出現傳神的圖像，女生隊因此連連得分。
男士們挺不甘心的，「妳們挺有默契的嘛！」 「小黎，妳好棒啊！多虧了妳和我們同一隊。」一句讚美，驅走小黎心頭的秋意，原來教會裡大家以弟兄姊妹相稱，感覺就是如此。 十年來，這幾個家庭在工作、生活、信仰上，無論經歷平順波折，仍然彼此扶持相助。小黎回想著抵達美國的第一天，也是她慶祝的第一 個感恩節。她何曾預料，一頓飯、一個遊戲， 能開啟如許深厚情誼。
雪花簌簌飄落，才一會兒，光禿的枝椏、枯黃的草坪、門前的石階，已覆上一層冰沙。夕陽餘暉穿透雲簾，把雪花染成金黃，像聖誕卡裡的亮片。她瞪大眼睛地仰望天空，任由晶璨璨的雪花沾上頭髮、臉頰，甚至唇角。
麗明回憶來美國後的第一個聖誕節，印象最深的，便是那場雪。 生長在南方海島的她，站在雪地裡，恍若置身圖畫中。
回頭一看，門窗雖緊閉著，霧氣附著的玻璃後，卻滲透出串串笑語，暈黃的燈光裡，人影晃動。 深深吸口氣，習習冰涼中隱約夾帶一絲麻油混合醬油的氣味。
早一年來美闖天下的父親，辛勤工作，省吃儉用，把一家人都接來美國相聚。整個下午，母親在廚房忙進忙出，麗明與兄弟姊妹們在一旁打雜，一起準備了豐盛菜餚，把餐桌擺得滿滿。若不是聖誕歌曲替代爆竹聲，還真有點像過年。
團團圍坐，父親講述這一年的見聞，也是給孩子們上了一課「美國風土人情」；孩子們爭相報告過去在學校裡的趣事、糗事，對於如何適應新環境，卻不是太在乎。一年來，時空的隔離在兩代人中伸展出一點差距。這個冬夜，你一句我一 句，七嘴八舌地，竭力要把連接的橋搭起來。
是美國的電力比較強嗎？怎麼餐桌上方一盞小燈泡，就能照得滿室生輝，大夥兒鼻頭冒汗？母親還擔心孩子們在北國的冬天會凍著，誰知儘管屋外世界已鋪蓋銀絨薄被，林家的窗櫺就是積不了雪。
那天曾發生什麼特別的事，做了什麼不尋常的活動嗎？其實都沒有。 是因為對父親的思念，所以團圓過節倍感溫馨？或者初來美國凡事新鮮， 容許異鄉節慶的歡樂氣氛渲染全家人的心情？也許兩者皆是吧！
然而三十多年前，那個雪花與聖誕鈴聲飄揚的冬日，全家同席用餐， 竟是麗明最難忘的一次過節。
歡樂滿人間
叮咚！門鈴報訊，客人來了！ 「歡迎，歡迎！聖誕快樂！」 「聖誕快樂！喏！這是晚上的甜點，紅莓巧克力起司蛋糕。」
「哇！我的最愛！妳太了解我了。 我看正餐省略，直接上甜點好了，人 生苦短嘛！」
每年聖誕節前，若梅喜歡邀請三五好友在家相聚。大夥兒體諒她平時忙碌，總會幫忙準備小菜、飲料、甜點什麼的。省下在廚房揮舞鍋鏟的時間，若梅花了許多心思籌畫餐後娛樂時間。
「若梅，今年的餘興節目是什 麼？」
「先賣個關子，等一下就知道 了。那天問妳的問題，妳還沒給我答案喔！」
「對呀！就是……」
若梅把耳朵湊過去，倆人嘀咕了好一會兒，然後若梅消失於書房， 半掩著門，神秘極了。
晚餐開始了。只見若梅這個女主人勸菜斟茶，談天說笑，氣氛輕鬆熱絡，自己盤子裡倒是沒放多少東西。飯後，她請大家進入客廳，圍坐 一圈，自己進了書房拿出一張大海報。固定好了，原來上面有兩欄，左面寫著在場來賓的大名，右面列出一串事蹟。
「在座都是相知多年的好朋友 了，但是我們真的認識彼此嗎？這就是今天遊戲的目的。」
原來若梅早幾個禮拜，就問好每個人曾做過最糗的事，最調皮搗蛋的「壯舉」，要讓大家把這些極具「特色」的過去和人名配對。
「從小學起，數學總是敬陪末座。」這會是誰呢？喜歡寫作的阿飛，還是教鋼琴的陳老師？
「是我！」擁有一家小企業的老王招認了。
怎麼可能？不會吧！大家紛紛表示懷疑。數學不好，公司的帳算得清嗎？
「自己數學不好，但是我很會用人。請個能幹的會計就行啦！」
說得也是。好，再看下一個。「在教室講桌下放爆竹，把老師嚇哭了。」這又會是誰？大家一起轉頭看著向來愛開玩笑的小張。
「冤枉啊！不是我。」 大家還在議論紛紛，互相詢問時，「是我！」張牧師把手高高舉起。 「很難想像吧！可見上帝改變人的能力有多大。」
此時，大夥兒已笑得捶胸頓足， 還有好些人從椅子上滾下來。 遊戲結束，這些中年男女還頻頻回味童年往事，有些人揉肚子，有 些人擦眼淚，好久沒笑得這麼「痛苦」了。若梅從廚房端上甜點，「來， 吃蛋糕囉！」
「唉呀！笑得肚子好痛，怎麼還吃得下？」
「太好了，你們都被陷害了。不吃？都留給我喔！」
當節慶裝飾再次束之高閣，蛋糕早不復存在時，若梅還念念不忘 的，是那個晚上的笑聲。
深誼始於餐桌
小黎從機窗往下探，藍玉般的大西洋，無限伸展；棕櫚樹的綠色長髮，輕拂著磚紅屋瓦；微略起伏的高爾夫球場草坪，彷彿抖開的一匹綢緞。少了國內看慣了的塵囂，映入眼簾的南佛州棕櫚灘，竟是如此寧逸清淨。
來美與在此求學的丈夫、妹妹、 妹夫團圓，小黎心裡實在興奮。從機場回公寓的路上，妹妹已迫不及待把幾天的行程一口氣呈報上來。
是飛機坐太久了，還是對未來感到忐忑？小黎感覺仍在雲裡霧裡，沒聽懂什麼感恩節、查經班、 Linda…… 「到人家家裡吃飯？不好意思吧！」小黎的聲音透露疲憊。
沒想到丈夫興致挺高的，「去唄！他們都是查經班裡的好朋友。 再說感恩節就是要熱熱鬧鬧一起聚餐。妳還沒吃過火雞哪！」
傍晚，晚霞把樹葉都染艷了。 四人驅車來到一幢小屋前，撳了門鈴，屋簷的燈亮起來，比主人還早了一步歡迎他們。身著T恤短褲的主人John和Linda，原來和他們年齡相仿，另有一對年輕夫婦比他們先抵達。
長桌上三、四個大盤，盛著大火腿、火雞肉拌薯泥等等小黎沒見過的菜式，不禁讚歎：「這麼豐富，Linda，都是妳自己做的嗎？」
「看電視學的，其實很簡單。大部分的東西放進烤箱一烤，很省事的。」女主人一點也不居功。
晚飯間，大家有說有笑。或許是因為談話的內容陌生，也可能是其中混著不熟悉的英文字眼，夾在這群不是求學就是已經就業的人當中，來陪讀的小黎覺得自己格格不入。
餐後還要玩遊戲Pictionary，就是看了謎題後，以圖示意，讓大家猜英文單字。小黎打算逗留廚房幫忙收拾，免得尷尬。大夥兒卻不放過她，一定要她加入，說這樣男女分隊才公平。
果然，好多字她都不懂，小黎好心慌。虹君悄悄靠過來，在一旁輕聲地給她暗示，小黎也挺能畫的，幾筆就出現傳神的圖像，女生隊因此連連得分。
男士們挺不甘心的，「妳們挺有默契的嘛！」 「小黎，妳好棒啊！多虧了妳和我們同一隊。」一句讚美，驅走小黎心頭的秋意，原來教會裡大家以弟兄姊妹相稱，感覺就是如此。 十年來，這幾個家庭在工作、生活、信仰上，無論經歷平順波折，仍然彼此扶持相助。小黎回想著抵達美國的第一天，也是她慶祝的第一 個感恩節。她何曾預料，一頓飯、一個遊戲， 能開啟如許深厚情誼。
在家中聚餐過節，最能讓離鄉背井的遊子在美食與歡樂中，一解鄉愁。
本文出自真愛家庭雜誌第44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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