晴天霹靂
記得那天的行程非常緊湊，早晨我須和一位重要的客戶開會，下午則要由芝加哥飛往德州，預備參加隔天的另一場重大會議。不知為什麼，前一晚起我便隱隱約約感到莫名的沉重與不安，所以當天清晨特意比平日早起讀聖經、禱告，然後便帶著仍有些沉甸甸的心情，驅車前往約一個鐘頭車程的公司上班。
開車途中，我平日習慣收聽的廣播節目那天忽然暫停，改由該福音廣播機構的負責人分享見證。那位負責人年輕時，便明白上帝希望他能全職投入福音工作，但他卻想在職場中服事上帝，於是投入創業。不料屢試屢敗，到最後只得變賣辦公室器材。
當時許多顧客抱著「落井下石」的心態，大肆砍價，令他非常難過。然而，一位素昧平生的越南華僑不僅未趁機殺價，還主動安慰他、為他禱告，以個人逃難的經歷向他見證，上帝樂意使用人成為別人的幫助。這段分享深深觸動那位負責人，促使他順從上帝的計畫，更因此改變了許多人的生命。
聽完廣播見證，我覺得很溫馨、很感動，但並沒有時間多想。由於客戶反應我們公司為他們設計製作的零件造成一些問題，因此，抵達公司後，我便馬不停蹄地召集同事，準備和客戶商討改進方案。然而我和一群同事在會議室等待許久，早已超過預定的開會時間，客戶還在和總經理閉門密商，我有些擔心他忘了時間，於是趨前去提醒，不料總經理正好開門出來。
總經理也是位基督徒，平日與我相處融洽，他拍拍我的肩膀，將我帶到一旁，告訴我他了解我的為人和工作能力，但當時越戰剛結束不久，美國主流社會普遍對亞裔懷著不滿的心結，那位客戶可能因而對所有東方人都帶著偏見，說了許多侮辱我的話。總經理請我原諒那位客戶。
我一時摸不著頭腦，慢慢地才了解那位客戶代表向總經理投訴我的英語能力不佳、缺乏溝通能力，搞砸了整件案子，決定中止和我們公司的合作計畫。
那是一項已進行兩年、極具前瞻性的高難度研發案。兩年多來，客戶公司投入了龐大的財力與人力，我們公司也指派我帶領工程師、技術人員、品管人員組成跨部門工作團隊，傾全力開發客戶委託製造的零件。那位客戶代表的指控猶如晴天霹靂，讓我非常驚訝與憤怒，心想雙方已合作了這麼久，開過無數會議，如果我的英語能力與工作能力有問題，研發計畫怎麼可能進行至今？
打擊連連
忽然遭到這樣的挫折，我的心情直落谷底，但因隔天還有重要會議，只好打起精神趕赴機場，不料又碰見接二連三的打擊。
登上小飛機前往另一機場轉機時，所有的乘客都坐在飛機前段，只有我孤零零坐在機尾近廁所的座位。由於我是那班飛機上惟一的東方乘客，心裡不禁狐疑：我明明提早報到，地勤人員想必出於種族歧視，故意將我安排在最差的位子⋯⋯。
等候轉機的空檔，在機場購買午餐時，白人售貨小姐不僅沒有正眼瞧我，還將找回的零錢一把丟在櫃檯上，不待我拾起，便不耐煩地一迭連聲喊著“Next!”（下一位）；我一手拎著午餐，一手拖著行李在候機室找座位，好不容易看到一位白人女孩身旁有空位，連問了兩次我可否坐下，女孩連頭都沒抬，完全不搭理我。我落寞地站在窗旁啃披薩，想起早晨至今所承受的委屈，眼淚不自覺地落下，心想既然白人如此歧視東方人，那麼我從此以後再也不和他們打交道了！
食不知味地吃完午餐，我打電話向妻子訴苦，說著說著，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五歲兒子稚嫩的聲音：「爸爸，上帝讓你遇到這些事，是不是要試煉你？」兒子的提醒，如當頭棒喝般將我從自憐、氣憤的情緒中抽離出來，開始以不同的角度看待一連串不愉快的遭遇。
掛上電話前，我和家人一起禱告，心情奇妙地產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，低沉的情緒一掃而空，從心底湧現出新的力量與盼望。我對上帝說：「我願意積極地面對挑戰，加強英語能力，主動和不同種族的人士接觸，希望等會兒可以在飛機上遇到一位願意和我交談的白人。」
高空奇遇
為了製造與鄰座自然交談的機會，我特意延遲登機，找了一會兒座位，看到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白人男子身旁剛好有空位，寒暄之後，我便順勢坐下。一開始，男子只是禮貌地回話，似乎無意多談，我看到他的座椅旁放著一只印有「華東師範大學」字樣的書包，便問他是否認識書包上的字。男子回答由於他計畫到中國宣教，所以曾前往那所大學學中文，會說一些普通話。
我很興奮地表明我是華人，也是基督徒。話匣子打開，這位名叫馬克的男子娓娓道來他的困境：他目前在一所知名的神學院求學，這趟旅行主要是來找女朋友商討畢業後的生涯抉擇。兩人感情甚篤，然而，彼此對日後的規劃卻沒有交集。這回相聚禱告一個星期，但直到踏上歸途，兩造依然沒有共識。
得知馬克的掙扎，我與他分享，當年我大學畢業後，報考了研究所，準備考試的過程中，每回禱告心裡都很平安，不料卻名落孫山。當時我很困惑，不明白上帝的心意，第二年捲土重來，總算順利考取。畢業後赴美深造，我才明白落榜帶給我的賜福―我進碩士班那年，系上好幾位老師同時休假，校方因而從美國邀請了一些客座教授赴臺授課，後來我到美國攻讀博士時，才驚喜地發現，我因延遲了一年進碩士班，在臺灣向客座教授們修習過的課程，美國校方幾乎都接受，使我得以減免許多必修課，省下不少金錢與時間。這段經歷使我明白，不論環境看起來順遂與否，上帝一直在引領我。
馬克很仔細地聆聽我的見證，沉默了一會兒，對我說上帝已回應了他的禱告。原來，他登機前做了一個禱告，請求上帝在他乘坐飛機時，明確地讓他知道畢業後該前往哪個地區工作。上帝既然安排我這個華人基督徒成為他的鄰座，和他分享了上帝的奇妙賜福，他很清楚該怎麼做決定了。
我非常感動，告訴馬克上帝也回應了我的禱告。因為我在候機時，曾祈求上帝讓我在飛機上遇到一位聽得懂我說話的白人。馬克非常驚訝，不明白我的語言能力出了什麼問題，我便將那天一連串不愉快的遭遇對他和盤托出，他為我的遭遇感到很難過，然而我卻非常喜樂，告訴馬克我很感謝上帝帶領我和他相遇，如果沒有遇見他，也許我從此都會對白人懷著偏見。
環環相扣
我和馬克為這場奇妙的邂逅異常激動，無視旁人的眼光，一起流淚禱告、讚美，直到飛機降落。那是我當天第二度落淚，只是第一次流下的是屈辱的淚水，這次卻是喜極而泣。
驅車前往旅館的途中，我想起早晨上班時聽到的那段我原未特別放在心上的廣播節目，原來是為馬克和我的相遇埋下伏筆。從前一天晚上起便在心中盤踞不去的不安與沉重早已卸下，從裡面湧現源源不絕的喜樂與感謝。我忽然明白，上帝能讓生命中所有的遭遇都環環相扣。
那是我難以忘懷，生命被徹底改變的一天。在那之前，我雖然每天靈修、禱告，但在職場生活上，仍習慣依靠自己的才能、意志，與判斷。那奇妙的一天，成為我一生的轉捩點。從此之後，我便養成隨時禱告的習慣，將大小事都交託在上帝手中，因為祂時時刻刻都與我同在。
（受訪者陳信言長老為本會家庭與職場事工負責人。)
本文出自真愛家庭雜誌第82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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