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百年老松環繞的屋子裡，愉悅祥和的聖誕歌曲洋洋盈耳，高抵天花板的聖誕樹散發出柏樹芳香；舖著大紅桌巾的櫻桃木長餐桌擺滿了美食佳餚；粉紅澄澈的香檳果汁，和印有聖誕圖案的餐具，透著濃濃的歡樂。 

天淵之別 
門鈴響起，大弟捧著熱騰騰的春卷踏進來，尾隨著一位清爽伶俐的青年，他的獨子寧。男孩俊美的臉上漾著笑意，清亮的雙眸盛滿好奇。大弟用手勢示意寧將帶來的禮物放在聖誕樹下。寧舉起手，喉間發出「哦——」的聲音，斜著頭向每人打招呼。 
「開飯囉！」大弟、二妹、三妹和我家一共十三個人，湧入餐廳。我們手牽著手，由外子帶領全體為桌上的飯食、也為耶穌降生，豐富了我們每個人的生命感恩。 
寧拉長著「哦——」，「哦——」的喉音，興奮地揀選喜愛的食物，神情自在，和幾個月前剛從臺灣來的焦躁不安真有天淵之別。 
寧出生的時候，醫師懷疑他的肺部吸入摻雜胎兒糞便的羊水，就為他注射三針盤尼西林。寧的聽力因而受到重創，妨礙他學習講話。大弟愛子心切，收入雖然微薄，卻重金禮聘家庭教師，指導寧讀唇及口語。 
寧認真學習，沒有辜負父母的苦心。他精通注音符號，能咬字清晰地誦讀課文。若仔細觀察講話者的唇形，他可以和對方簡單地應答。寧和聽力正常的孩子同班上課，常苦讀到深夜，以勤補拙，名次也能保持在全班中線。寧天性善良，與人無爭，雖然遭到誤解和戲弄，他都忍受下來。 

摸菩薩 
但是十三歲那年的際遇，卻把他和全家推進絕望的深淵。他受到五、六位同學無故圍毆，滿身瘀紫，眼鏡碎了，心也碎了。 
他痛哭，吃不下、睡不著，躺了十天。自此抗拒上學，換了五個學校都不肯停留，情願在大街小巷，沒日沒夜地遊蕩，淒風苦雨也停不住腳步。大弟只好提前退休，緊緊地隨護兒子。 
曾有的嗜好，電視、錄影帶、電動玩具，都不再吸引寧。只有一件事，他無比倔強執拗，非達到目的絕不甘休，就是：摸菩薩。 
凡是廟裏的菩薩，或者民宅供的家神，他堅持登堂入室，摸一下就走，再尋找新的目標。民間信眾的觀念，冒犯神明會遭致災禍。寧的不敬行為，常導致挨打的威脅，大弟只得低聲下氣賠不是，強扯寧走。我們猜想：他是一心求索甚麼力量來拉他一把吧？ 
弟媳看著往日循規蹈矩的孩子陷入憂鬱，又著了魔似地摸菩薩，贏弱的身體承受不住，終於臥病在床，整日與藥物為伍。 

放手一搏 
我為大弟、二妹和三妹三家申請移民，都排到名額，二妹和三妹先後遷來美國，住在我家附近的公寓，相處和睦，守望相助，大弟卻遲疑不決。外子和我一再鼓勵他來美國放手一搏，大弟終於帶著弟媳和失學五年、已經長成十八歲青年的寧赴美。 
向學區報到後，心理諮商專家薩博士到家探訪。薩博士是虔誠的基督徒，謙和親切的態度，立刻贏得大弟全家的信任。 
她尊重華人的文化背景，言語婉轉溫和，安定了異鄉遊子的惶恐。她安排寧會見優秀傑出的專家。由賓州兒童醫院的史坦伯格主任醫師領導的專家小組，診斷寧有自閉症。天普大學精神科主任王教授鑑定寧的數學能力具有八年級的程度。 
薩博士親自開車引著寧全家，考察各地的特殊教育學校，最後擇定一所離家近又享盛名的學校。寧告訴薩博士，他害怕同學欺負，不敢上學。薩博士透過翻譯，肯定他的可愛，向他保證，假以時日，同學一定會喜歡他。 

引向幸福 
殘障的孩子有顆純潔的心，懂得無條件地愛人，寧很快就交了好些朋友。經過老師、行為治療師、語言治療師的調教，寧緩慢卻穩定地適應美國的生活，開始學習工作技能。到今天為止，他沒有缺過一天課。 
大弟學會開車，很快找到了合適的工作。弟媳受不住賓州的寒冬，暫時返台，春暖花開時節，她要回來。今年聖誕獨缺她，可是寧在聖誕樹下放了一件禮物給媽媽。 
這是寧平生第一回慶祝聖誕節，我在短箋上頭寫著：「今天我們慶祝耶穌的生日，祂是天父的兒子，耶穌愛你，祂要作你最好的朋友。」 
寧的雙眸倏忽亮起來，把這張紙片捧到鼻尖聞一聞，貼在胸前摩娑著。我問他：「你要作祂的好朋友嗎？」 
毫無遲疑地，寧重重點頭，大聲答道：「要！」隨即綻開璀璨的笑容。就在那一刻，我驀然驚覺：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摸菩薩了。 
兩千年前，耶穌降生到這世界上，站在卑微、受苦的人身旁，向殘障弱勢者伸出援手。祂滿懷憐憫，不忍吹滅將殘的燈火。今天，祂悄然通過一群擁有祂無條件之愛的人，溫柔地扶起大弟一家。我思緒激盪，內心充滿感恩。 
忽然有人驚呼「快來看！」奔到窗前，眼前的美景震懾了我。靜謐的黑夜裡。社區道路亮起盞盞燭火，蜿蜒向上，彷彿觸到天際。 
寧雙手攬著爸爸，頭靠在他肩上，黑髮緊貼著灰髮，凝神眺望。我默默地祝福：願您們腳前的燈，一盞盞燃起，引您們走向幸福。聖誕快樂！

延伸閱讀書目 
１張邵伯利，《黎明之光－恩迪的見證》，台北，道聲，2003。英文版書名Light into Dawn，購書請email： bethelchang@netzero.net 一位瞎眼的蒙古症孩子讀完大學，在美國及世界各地巡迴演奏鋼琴作義工的故事。 
２葛蘭汀著，應小端譯，《星星的故事》，台北，天下文化，2000。一位畜牧科學博士的自閉兒告白。屠宰場中的生與死觸動了她，從此學會溫柔與愛。 
３玖妮‧愛力生著，何曉東譯，《輪椅上的畫家》，台北，中主，1994。一位少女游泳跳水時折斷頸骨。她戰勝絕望，成為口畫家及美國最知名的傷殘代言人。 
４Baron-Cohen, Simon等著，劉美蓉譯，《自閉症的真相》，台北，心理出版社，2000。專家深入淺出剖析自閉症的經典之作。
５Hamilton, Lynn. Facing Autism. Colorado Springs, CO: Waterbrook Press, 2000。一位自閉兒的母親深入研究治療資訊，精確廣博，是必讀的指南。 
６張蓮娣等著，《天使在我家》，台北，宇宙光，1991。

好書推薦:【家有特殊兒】台灣讀者若欲購買請洽天恩出版社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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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出自真愛家庭雜誌第20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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